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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印象
秦淮印象
⊙周文莉
暑氣本已蒸人,，夫子廟前如織的人流更為這暑氣添了幾多熱浪。為了坐上秦淮的游船,，我、娃和娃爸三人正夾在挨挨擠擠又曲曲折折的隊伍中,，娃本已決定不坐游船,，據(jù)他不多的幾次坐游船的經(jīng)驗，料定這秦淮游船定也無其他特別之處,，不過是坐著船晃一圈而已,。娃爸力勸：既來之則游之,，就當是陪你老媽了了這份秦淮情思吧。
隊伍似乎停滯不前,，我們都被裹挾在濃郁的汗臭味里無處可逃,。娃說;老媽，希望這趟夜游值得我們?nèi)绱舜蠛沽芾?。排了一個多小時,，排到夜幕漸漸落下，燈光也漸漸顯出它的朦朧來,。對岸有一方水中舞臺,，有“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的歌聲裊裊地傳來,。撇開耳旁人群的嘈雜,，還是可以瞥見一絲絲秦淮風韻的。我期待著,，這是一個美好的開端,。
但還沒坐上游船，已有些許失望,。說好的“畫舫”呢?眼前這游船和西湖,、大金湖的游船有什么兩樣?不過是幾十個座位有序地排列，似乎比一般的公交車還要簡陋些,。這“畫舫”沒有畫呢!我不禁感嘆到,。
船已開動，只有馬達的突突聲,，哪里有什么槳聲?在這個快起來的時代,，槳已難尋，更何況槳聲?游船劃破水面,，有一股不能說是刺鼻但也不甚好聞的味道直鉆進鼻腔,。夜色中看不出水色，我卻近乎要懷疑它們是墨色的淤積的死水了,。來不及細思,，船上的喇叭就高聲播報起景點介紹。有四五個穿著戲服的演員,，站在岸邊的人造景中一面向我們招手,，一面扇動著手中的扇子。——這扇子拿得倒是巧妙,，既可當?shù)谰?，又可扇風。正值酷暑,，他們都穿著厚厚的戲服,，想必早已汗?jié)褚卤?。還沒來得及看清他們是男是女，他們已經(jīng)與我擦肩而過,?？偸沁@樣，所謂的景點接二連三地撲來,，還沒看清,，又接二連三地閃過，徒留一片暈著紅,、黃,、藍、綠各色燈光的剪影,。游船上的景點播報也聽不甚清楚,，游船來來往往，你播它也播,，聲音雜糅在一塊,，成為糊糊的一片。就像剛才流的汗,，被熱浪一蒸,，黏在皮膚上，甩也甩不開的那種膩,。
游船不斷向前,，相似的彩燈把岸邊也許不同的景致也變得極其相似。對于像我這樣坐著游船逛一圈的游人來說,，它們的不同之處,，僅僅是有的名喚“桃花渡”，有的名喚“二十四橋”,，如此而已。
游船還在不斷向前,，它拐過了一道彎,，河面變得寬闊了一些。這時,，我們逢著了一艘美其名曰“畫舫”的道具船,。何謂道具船?大朵的紙糊的花、撐開的傘和大彩的燈之間,，竟端坐著兩個紙糊的人——朱自清和俞平伯,。喇叭里傳來這兩個名字的時候，我其實是很開心的,。開船的師傅還特意把船靠過去,，好讓我們看清楚一點,。可近觀還不如遠看,，看不清楚,，還可以留存一絲想象的空間。如果朱自清和俞平伯當初知道百年以后,，會以這樣的一種形象被展示在眾人面前,，是不是會有些后悔?后悔彼此都留下了關于“秦淮”的絕美文字，而讓大眾都知道他倆曾相約游過這里?
這些我都無從猜想,，他倆游秦淮的所思所想都化作了文字,，穿透歲月而經(jīng)久不息。那一刻,，我卻也是迫切地希望逢著他倆曾逢到過的燈與月的并存和交融,。可百年后,，我終于還是沒能遇見,，沒能遇見他們筆下碧茵茵的秦淮水和漾漾的水波，更沒能遇見他們曾連續(xù)遇見三次的歌舫,。當時的月色和月色中的垂柳和老樹,，以及遠處渺渺的歌聲，也許曾潤澤過他們苦澀已久的心靈,。他們掙扎在聽與不聽歌女唱歌的自我“糾紛”中,。而我卻是迫切地希望逢著這樣一艘歌舫，舫上有胡琴的樂音,，有圓潤的歌聲……可惜,，現(xiàn)在有的只是高音喇叭，它們不間斷地轟炸著我的耳朵,。而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是很難作其他想法的。
千里而來,，本想在這十里秦淮遇見“朱雀橋邊野草花”,，遇見“煙籠寒水月籠沙”，不承想?yún)s身陷在一片商業(yè)的硬包裝里,?？汕鼗醋怨欧比A，“十里秦淮燈火燦,，亭臺樓榭繞河堤,。笙歌弄酒盈朱雀，古籍齊珍滿烏衣。”遠隔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當初,，歷代的文人墨客，他們是怎樣在這商賈云集,、熱鬧非凡的“金陵”寫下那么多的綺麗詩句的?原諒我想象的貧乏：難道他們也靠想象?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杜牧眼中煙雨里的秦淮秀美,，“白云映水搖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李白詩里月色中的秦淮寧靜，“逶迤帶綠水,，迢遞起朱樓,。”謝朓眼中晴日里的秦淮亮麗。他們的詩那么美,，那么寧靜,。可他們見到過真正的秦淮芳華了嗎?熙熙攘攘的人流里,，他們是怎樣寫出這樣的詩句的呢?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寫下這千古名詩的劉禹錫寫這首詩時,，并未曾去過烏衣巷,，也未曾到過當時還叫作“建康”的南京。“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墻來,。”這充滿滄桑和寂寞的詩句同樣出自詩豪之手。沒有到過又怎樣呢?千百年來,，“秦淮”已經(jīng)成了一種文學意象,。至于你眼前見到的秦淮河是怎樣的，好像也并不是特別重要了,。
這么一想,，我倒是愉快了許多。“十里秦淮”它承載的是歷史和文化,，雖然我們都希望她能更接近于原初和本真。
暮鼓晨鐘不再,，如煙的時光不再,，秦淮芳華好像也不再。過往已往，古韻殆盡,。唯有秦淮河水,，無語東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