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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樟腦
小時候，我沒事喜歡到土樓的伯父家走走,，伯父的獨生子長我一輪,，有什么好東西伯父伯母總給我留著，伯父最喜歡跟我嘮嗑,。
一個艷陽高照的冬日,，土樓門口的曬谷場上曬滿一籠一籠的芒萁，家家戶戶把家里的棉被鋪到芒萁上,，日曬消毒,。我和伯父睡在柔軟的棉被上，又開始了我們的忘年交,。
“阿伯,，您的右手食指怎么沒有啊?”
“那是解放前，阿伯年輕的時候為了逃避抓壯丁,，專門到云霄白石村用五塊銀元雇白石凱剁掉的,。”
“為什么要剁掉食指呢?”
“因為剁掉食指就不能扣動扳機,，當壯丁就不合格了，就可以永遠不用當兵了,，你說是手指重要還是命重要?”
“當時的醫(yī)療條件不好,，怎么治療啊?”
“當時雖然醫(yī)療條件不好，阿伯我也昏死過去,，但也只能硬扛,，好在咱們家有你爺爺制作的樟腦，就靠這樟腦敷著,，沒讓傷口發(fā)炎,，直到痊愈。”
“爺爺會制作樟腦?”
“當然,，這四里八鄉(xiāng)只有爺爺會釀造樟腦,，并且咱們家還因為這門手藝發(fā)了家，要不是你爺爺出現(xiàn)沉船事故,，傾家蕩產(chǎn),，我們的日子好過著呢。”
接著伯父用那沙啞的聲音講起當年跟爺爺釀造樟腦的故事,。
爺爺可是走南闖北的人,，漳浦、云霄,、平和都留下他的足跡,。他每到一地，找到當?shù)厝耍?/p>
介紹村里五十年以上的古樟樹,，實地查看,，摘下樹葉放到嘴里嚼嚼，后拿出斧子砍下一片樟柴,，看看,、聞聞、舔舔,，確定這株樟樹樟腦含量達標后與樹的主人商討,，付完定金后，就回家召集工人了,。
每次召集的工人得八個人,，他們從家里帶來兩米多高的木蒸桶，各自的生活用品,，還有爺爺每次出門都得挑的兩只木箱,。到達目的地后，安頓完畢,，就著手建起一口大灶,，大灶四周搭起一座簡易的工棚,，把采購的柴火整齊地堆放在大灶旁邊，以備開工使用,。安排好這邊的工場,，爺爺來到老樟樹下，拿出備好的香燭紙錢和餞盒糕點,，擺在大樹底下,，焚香作揖，行禮完畢,，拿出墨斗,，用墨線貼緊樹身，用力一彈,，整個儀式才算結(jié)束，工人們正式開始伐木,。
大家把樟樹砍成幾節(jié),，每個人拿出一把寬約一寸的凹型鋤頭，這把凹形鋤頭有點像今天PVC水管劈成的兩半再加上一根鋤頭柄,，開始在樟樹上開挖,，挖出一塊塊長約十厘米，寬三厘米,，厚一厘米的樟柴,，然后把這些樟柴搬到灶臺上，工人先在鐵鍋里加放一個木頭做的架子,，然后把一塊塊樟柴摞到架子上,，一直摞到一米高，在鍋里注水,，一直注到離木架子十厘米的地方,，然后把木蒸桶安放到灶臺上，工人架起木梯,，繼續(xù)往蒸桶里添加樟柴,，直到加滿，最后在上面蓋上一頂類似于斗笠的厚厚的竹編帽子,。
爺爺在蒸桶的邊上的一個圓孔上接上一根錫管,，連到一個冷卻器上，就可以點火釀造了,。當冷卻口汩汩流出芳香的樟腦油時,，爺爺?shù)哪樕下冻鲂牢康男θ荨８≡谡聊X油上面的白色結(jié)晶體就是樟腦,，等積累到一定的量就可以把樟腦收集起來,，而樟腦油跟水不溶解,，油的比重比水低，也跟水有分離層,，從上面把樟腦油舀到容器里就算完事了,。
工人把樹干樹枝挖完了，一鍋一鍋地釀,，釀完的樟柴曬干后回爐當柴燒,。最后是把樹樁和樹根挖出來繼續(xù)釀造，因為樹根的出油率可比樹干高多了,，等到最后釀完這株樟樹,，當爺爺把最后一桶樟柴蒸完后，清掃完場地上的枝葉,，把工棚連同枝葉一同焚燒,，在原址上重新種下一株手臂粗的新樟樹，宣告這一單完美收官,。讓姑丈帶著部分工人扛著工具回家,，讓伯父和一部分工人把樟腦、樟腦油挑到云霄縣城去收購,，換回一袋的銀元,，也讓忙活一個月的工人們帶著辛苦錢補貼一些家用。
躺在芒萁上的伯父沉浸在遙遠的記憶中,，仿佛回到年輕時那個揮汗如雨的年代,。
隨著生態(tài)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特別是五七年大煉鋼鐵后,，已經(jīng)看不到老樟樹了,，即使有老樟樹，也不允許砍伐,，更不會用這種原始的釀造法去提取樟腦樟油,。樟腦，這種具有除濕殺蟲,、溫散止疼,、開竅辟穢作用的中藥，是比較稀缺的藥物,，大都用人工合成或者蒸煮桉樹葉替代,。如今記錄下這一關(guān)于樟腦的故事，就是傳承古老的樟腦釀造工藝,，讓后人記住古人的智慧和釀造的艱辛,。
作者簡介：林國華，男，高級教師,，漳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平和縣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閩南風》,、《閩南日報》《石獅日報》等報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