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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六成樓
去看六成樓，是因為陳友亮的一再邀約,。陳友亮是六成樓人,，一個企業(yè)家,，正努力想讓171年的六成樓“活”起來。
六成樓在國強鄉(xiāng)高坑村溪坪組,。車到國強鄉(xiāng),，右拐經(jīng)過水面橋，溯溪而上,，六成樓很快就到了,。六成樓位于河邊高地，雙環(huán)三層,，共32間,，2265平方米，樓墻厚實,，單元式與通廊式相結(jié)合,，二樓為單元式,，三樓則是通廊式?？催^不少土樓,，六成樓算不上精美，也談不上奢華,，稍顯氣派的是花崗石砌就的樓門,，“六成樓”三個字樸素地存在，沒有落款,，可以想象得出,，當時題寫這樓名的不是什么名家大腕，或許只是個鄉(xiāng)紳秀才之類,。至于公廳里當時的縣主何欽賜題贈的牌匾“福壽兼隆”,，應該就是最具文化色彩的地方。樓埕也不是什么條石,，只是普通的鵝卵石,，可能就來自于樓前的河灘。樓內(nèi)房間,，沒有什么精美的雕刻,，看完六成樓，第一個感覺這樓是平民樓,，歷經(jīng)艱辛建成的平民樓。
陳友亮很熱情,，請80多歲的老人陳嘉言帶來了4本不同時期的陳氏族譜,，六成樓樓主陳乘云從泛黃的族譜中走出。國強中學的張志平老師有心,，已經(jīng)把族譜中有關(guān)六成樓的記載摘錄而出,。陳乘云自小家貧，白手起家,，勵志創(chuàng)業(yè),。三句話，可以想象得出,，陳乘云是個辛苦勞作之人,。在他58歲的時候，他建了一座溪面樓,。溪面樓在六成樓前面的河邊,，已經(jīng)毀了，成為蜜柚園,。我去尋找的時候,，只看到一段幾米長的樓基,，鵝卵石砌就，很實在,。從殘存的舊痕看得出,，當時樓很小，進深只有三米多的樣子,，至于多少開間,，沒有人說得清楚。因為太靠近河邊,，暴雨時節(jié),，水很容易侵蝕，在陳乘云75歲的時候,，道光二十四年,，公元1844年，他再次建樓,，這就是六成樓,。無論是溪面樓還是六成樓，陳乘云都不是當官發(fā)達或者做生意發(fā)財,，不是為了光宗耀祖,，而僅僅是辛勤積累，是為了居住的需要,，也就理解了六成樓的樸素,。
陳乘云建樓的時刻，他的第一任夫人已經(jīng)去世,，續(xù)娶的魏氏來自國強鄉(xiāng)三五村的坪坑組,，這地方，山高林密,，出產(chǎn)木材,。嫁出去的女兒要建樓，這是大事,，娘家人合族傾力支持,，把整座山頭的樹木砍下來，順著河流漂浮而下,，到了溪坪組,，搬運上岸，建樓的木材就解決了,。而瓦片,，就在樓后面建了兩個瓦窯，自己燒制,。鵝卵石來自樓前的河道當然也就不足為奇,。陳乘云有六個兒子,，五個親生的，一個養(yǎng)子,，陳乘云自己建了大門一間,、中廳一間及中廳旁兩間共四間，其余分給六個兒子興建,，父子齊上陣,，六子齊心，樓就這樣建成了,，所以命名六成樓,，樸素直接。至于“六”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象征“順利,，如意”,，“成”代表“功成，德厚”,，把六成樓賦予很多文化內(nèi)涵,，那是后人的解讀，作為辛苦勞作之后渴望安居的農(nóng)人來說,，沒有那么多講究,。歷時五年，六成樓建成,。陳乘云75歲建樓,，這就足以令人尊敬。
六成樓里讓我感興趣的人還有江承繼,，這是個建筑土樓的師傅,，永定人。如果沒有他,，六成樓只是陳乘云的夢想,。是江承繼帶著一幫人,，把陳乘云的夢想變成現(xiàn)實,。江承繼的具體生平事跡，已經(jīng)查找不到,，但他的作品留下來了,。他留下的不僅僅是六成樓，還有國強的三五大樓和坂仔的環(huán)溪樓,。國強的三五大樓已經(jīng)消失在歲月深處,，而坂仔的環(huán)溪樓，依然在吸引眾多的目光,。
如果要追溯,，陳嘉言帶來的族譜可以把時光拉得很長,。首先讓我們關(guān)注的人叫陳概，陳概是國強高坑的一世祖,。宋末元初,，宋帝趙昺為躲避元兵追殺而被迫南逃到了廣東崖山，陳概與弟,、子,、侄等隨行護送。1279年,，在元兵的圍攻之下,，丞相陸秀夫背著八歲的趙昺投海自殺，群龍無首的宋兵各自逃命安生,，陳概帶著家人為避開元兵的追殺,，輾轉(zhuǎn)于崇山峻嶺之間。陳概一家逃亡的過程中,，曾到一個十分破爛的“五顯大帝”廟內(nèi)歇息,。睡夢中，一位長著三只眼的彪形大漢對著陳概公叫道：“趕快帶著家人上路,，后面的追兵就要到了!”大漢說話時,，眼中不時射出光芒。陳概猛然驚醒,，趕緊叫醒家人,，連夜趕路。離開前,，陳概聽見聲響,，發(fā)現(xiàn)神龕里的一尊長著三只眼的尪像長得正如夢中所見的大漢一樣，正在搖動,。陳概帶著尪像離開庵廟,，剛逃到對面山頭，剛才棲身的庵廟已是火光沖天,，追兵已到,。逃過一劫的陳概，最后定居國強白葉金星樓,。后來陳概的后裔移居國強高坑,，陳概成為國強高坑陳氏的一世祖。無論是在白葉還是高坑,，陳概及后裔都供奉救命神“五顯大帝”,。到了高坑之后，陳概的后裔建廟祀奉“五顯大帝”,，后來又增加祀奉“王公”“王媽”“王孫”,。因為廟建于“雄鷹展翅”,，鷹飛擊水，盡顯英雄本色,。陳氏后裔就于每年正月十一,，由未婚男子抬著神像巡游各村，最后來到六成樓,，從六成樓前下河,，抬著神像在河里奔跑戲水，演繹成“走水尪”的習俗,，歷經(jīng)700多年,。也有說法是抬著神像奔跑是因為“王媽”頭上有許多花飾，在奔跑中花飾會掉落,，未婚的男子撿到花飾預示來年會生男孩,。
神像戲水之后才回到候卿庵。廟叫候卿庵是因為陳君用,。陳君用是陳概孫子陳子成的第三子,。陳君用封侯的起點是因為平和坂仔人李志甫，李志甫于元朝順帝至元三年,，公元1337年帶領農(nóng)民起義,，元朝派江南行省平章別不花統(tǒng)閩、粵,、浙,、贛的四省元兵發(fā)兵入閩征討，歷經(jīng)四年征剿,，還是無法抓到李志甫,，官兵兵疲糧盡，只好招募鄉(xiāng)民幫助抓捕,。陳君用帶領堂兄弟等鄉(xiāng)民加入抓捕李志甫的行列,，他不僅獻計，還因為熟悉地形帶領鄉(xiāng)勇圍攻藏身國強烏泥洞的李志甫,，先是用箭射中李志甫手臂,，進而進攻砍中左腳，殺了李志甫,。陳君用因此被封為漳州路(府)總管同知,。陳君用有才,，他在這個起點上,，四處征戰(zhàn)，先后平定海盜,、逃犯,、農(nóng)民起義等,，一路提拔，最后官至宣武將軍,、南勝伯,，執(zhí)領南詔萬戶府，1366年病逝,，書寫了人生傳奇,。
合上陳氏族譜，歷史的煙云散去,。六成樓在眼前,，六成樓歷經(jīng)171年，如今已沒有人居住,。許多土樓因為人員外遷,，要么倒塌，要么成為景點,，成為文物被保護起來,。能成為文物是土樓的幸運，但總覺得面對文物要小心翼翼,，有種距離感,。土樓的另一個命運是復活，陳友亮就是從這個方向努力,，他要把六成樓維修好,，開辟成明清古典家具博物館?；蛟S,，明清古典家具會吸引許多目光，而人來人往會讓六成樓有別樣的氣韻,。
走在正在維修的六成樓,，許多記憶慢慢涌現(xiàn)?？吹搅蓸抢锏幕鸹\,，當年冬天的寒冷，結(jié)冰的氣候,，還有火籠里炭火的溫暖在記憶里回蕩,。竹做的搖籃放在墻角，當時坐搖籃的孩子已經(jīng)成長,，他們在搖籃里熟睡的溫馨只好靠大人的轉(zhuǎn)述,，只是，只有看到搖籃，話題才會牽扯得綿長細致,。一人多高的谷倉已經(jīng)沒有稻谷,，圍著谷倉打主意的老鼠也不見蹤跡，但很想拿起旁邊的米斗跨進谷倉,，想象用米斗盛稻谷倒到谷倉外的籮筐,，挑到碾米廠碾米。竹編的籮筐已經(jīng)不在谷倉前,，而是放置在屋檐下橫著的木架上,，落滿灰塵，還有蜘蛛絲,。同行的老林以農(nóng)人的目光說,，那竹籮筐是用篾青編成，質(zhì)量好,。篾青是毛竹的最外面一層,，柔韌度好，編成的籮筐耐用,。而用第二層篾黃編的器具,，比較脆，使用壽命比較短,。沒有曬谷,，沒有曬谷場的勞作，風柜沒有用武之地,，也沒有人搖出風,，寂寞地窩在墻角。
走一遍六成樓,，勾起許多日子的記憶,，沒有奢華，只是親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