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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滋味
家在偏僻山鄉(xiāng),，山鄉(xiāng)的更深處有一方叫上村嶺的茶園,。從村里出發(fā)，翻越過九十九道嶺,，繞過九十九道彎,，臨近，小道愈發(fā)狹長逼仄,，心彷徨中,，繞過彎道，眼前豁然開朗,，如臨人跡罕至之佳境,，瀑布如掛，幽泉清冽,，林森然,，鳥音清，有羽翼華美的野雞出沒,，有眼睛滴溜溜轉的松鼠穿越于松林之間,，茶園宛若一方世外桃源,。
茶園曾是村中遠得讓人恨,、好得讓人疼的田園，產出的谷子無公害,、質量好,、產量高。在那個鄉(xiāng)下的人們紛紛涌入城市謀生的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末,，這里的田園荒蕪了,；隨后，居然有人悄悄地選擇了遠離城市的喧囂步入寧靜的山鄉(xiāng),，一位臺商承包了這片荒蕪的田園,，開辟成了一方上好的茶園。
茶園培育出的奇蘭茶質量上乘,，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末,，茶園的茶青就賣到幾十元一斤，烘焙好的茶葉要賣到幾百元一斤,，茶葉直接銷往臺灣,。雖然采茶的女工、制茶的男師傅都是山里的鄉(xiāng)親們,，然而山里的人們是買不起,、喝不起這般好的茶葉的,。
雖然買不起這般好的茶葉，然而聞其香,、沾點邊還是有的,。當粗選茶葉時，需用篩子篩出茶葉的碎末,，這篩棄的茶葉碎末,，均勻不一，粗如米粒,，細如沙粒,，以廉價的一斤兩塊錢的價格賣給當地的鄉(xiāng)親們。鄉(xiāng)親們抓一小撮茶葉碎末放入過濾器,，開水沖泡,，濾出的茶湯即可飲用。我有幸品嘗過其中的茶湯,，在只把茶當作解渴的飲料的年代里,，一位村民把剛燒開的熱騰騰的開水倒入放有一小撮青青的茶葉碎末的過濾器中，不經意地,，我見到,，裊裊的蒸汽升騰起來，漸漸地飄散開去,，居然地,，我聞到了悠悠的、淡淡的清香,，一陣一陣地,、徐徐向我侵襲過來。這清如芝蘭的茶香,，讓我不由自主地深深地,、深深地吸入丹田，這是十多年來喝慣了粗茶的我,，平生第一次懂得了茶香,。那微微泛黃的茶湯，我喝了一杯,，少頃,，又喝了一杯，再一杯,，先是潤喉,，接著的是釋懷，而后是身心的舒展與放松,，最后是甘醇的茶滋味在咽喉間久久地回環(huán)往復,。從此我記住了那壺茶,。
從此，我,，喝茶的味蕾醒了,！喝茶不再是簡單地“喝”，而是緩緩地上升為“品”茶,。此后,，我喝過形形色色的茶，福鼎的白茶,、武夷山的大紅袍,、西湖的龍井茶、安溪的鐵觀音,、平和的白芽奇蘭茶,，從一斤5000元的花茶到免費自制的粗茶，此后,，瀏覽過各式各樣的關于茶的言論與書籍,，我的喉舌在品茶中學會了挑剔！
然而多年了,，還是忘不了那喚醒了我的味蕾的“啟蒙茶”——家鄉(xiāng)上村嶺的奇蘭茶,。
鄉(xiāng)親們談起它，每每不自覺地微微頷首：“嗯,，好喝,！”懂茶的師傅臉上的表情是肯定的：“甘、有喉底,！”家鄉(xiāng)的游子們,，忘不了它的美味,，更忘不了它低廉的價格,。如今，奇蘭茶葉碎末的價格是一斤三塊錢,。
今年清明節(jié)后,，小堂哥回來，大堂哥囑咐他一定要順便買幾斤上村嶺的茶葉碎末帶往廣東,，那些茶葉碎末銷售得快,，交代熟人才買到。
在小堂哥家中,，鄉(xiāng)親們談笑風生,，小堂哥談起大堂哥一家人的節(jié)儉，說：“每天都那樣,，那一泡茶呀,，從清早泡到晚上,，一遍又一遍地泡，淡得一點茶味都沒有了,，也不肯換茶葉,。”
說著,，小堂哥突然來了興致：“我不要告訴大哥大嫂,，直接從這一大袋茶碎末中篩一些稍粗的茶葉，到時留在我自己的小租房里應該不錯,，送貨回來時口渴,，可以自己泡上一壺茶喝！”一邊聽著小堂哥訴說,，我的眼前浮現出一幅場景：送了一天的貨,，帶著一身的疲倦與風塵，小堂哥回到自己的租房中,，他斜倚在座位上,，一只腳弓在椅面上，一只腳伸長擱在茶幾上,，他探出一只手來,，緩緩地燒水，慢慢地泡茶,，先呷了一口,，再喝上一杯又一杯，一日的操勞與辛酸在茶香中漸漸消散,，身得于放松,，心歸于安寧。
不就是要親哥哥一些茶葉碎末罷了,！在場的人一致應和,，“有什么，難不成他還過秤,？即使知道也沒啥,！”在場的鄰居民生說，“還是先取一些茶葉碎末來嘗試一下,，今年上村嶺的茶葉不知做得怎么樣,？”小堂哥上前旋開裝茶葉碎末的蛇皮袋，大伙兒笑了,。
水燒上了,，茶開始沖泡了，在座的人都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人們期待中的奇蘭茶的美味,。茶香是有的,，我也端起茶杯來嘗了一口，當即吐了出來：“呀,，這茶烤焦了,，難喝！”期待的美味瞬間成了泡影,，這是一袋不小心炭焙過火了的茶,！大伙兒抿嘴嘗一嘗，嘆著氣,，喝茶的興致全沒了,。
誰還會要這樣的茶呢？大伙兒灰心喪氣的,。良久,，小堂哥說：“我還是篩一些粗一點的茶葉碎末吧，可找不到篩子,！”這樣的茶他居然還要,？大家似乎又有了動力，我便出了主意：“用洗菜用的篩子不就行啦,！”伯母拿來篩子,，刷洗干凈，擦干,，她從蛇皮袋里撈出茶葉碎末倒入篩子里,，小堂哥托著篩子輕輕篩動，如細沙的茶葉碎末在篩子的搖晃中漏下來,，桌子上堆起了一層青青的茶葉碎末,，伯母像捧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地把細碎末捧回蛇皮袋里，篩子里留下一些粗如米粒大的茶葉碎末,，大約半斤光景,，猶如一位老農手捧著脫去糟糠的均勻透亮的精米打量，小堂哥微帶皺紋的歷經風霜的臉上露出滿意與陶醉的神情……
很久了,，那一幕,，我耿耿于懷，我的鄉(xiāng)親們,，我的堂哥，他們比我這常常對茶評頭論足的小妹更懂得茶滋味,！
忘不了那一杯烤焦了的奇蘭茶,，不能忘，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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