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 洋 楹
每次到平和安厚農(nóng)場見到這兩棵不知名的高大之樹時,,心中總會涌出一股崇敬之情,對它報以最深深的敬意,。它們一左一右地立在村邊路口,,打量身邊的每一位來客,似乎在張望,,又仿佛在訴說著一段歲月的霜華,。
我試圖著走近它,小心翼翼地走近它,。那是一個初夏的清晨,,路邊草葉上露珠還未遛干,初陽就像是一個麗紅的蛋黃,,微微一陣晨風從溪面拂來,,傳來幾陣搗衣聲。透過車窗先看到這兩棵大樹,,車子過了一座橋,,這兩棵樹在我眼前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一排紅色的磚瓦房掩映在兩棵高大的樹陰下,,四周一圈圍墻圈成一個獨立的院落,,墻頭雜草叢生,苔痕斑駁,,連房頂上都長滿雜草,。來之前有人告訴我們,看到這兩棵樹,,農(nóng)場就到了,。
我開始仰望這兩棵大樹,發(fā)現(xiàn)它是我從未見過的一種樹,,它的枝葉有點像鳳凰樹,,但它的葉片來得大一些,每一片都有一粒刀豆那般大小,,一條枝葉一齊張開就像一把大芭蕉扇,。我請教同車其他人,無人知曉它的身世,,它像謎一樣嵌入我的腦海里,。我在打量這兩棵大樹時,我想時光就遺落在它的每一片枝葉上,,風來雨去,,春夏秋冬,,它一年年地烙下一棵樹的年輪,如果烙在哪位老人的臉上,,我想象不出那該有多深的皺紋,。
站在四周眺望,這原本屬于福建省農(nóng)墾廳直屬單位——福建省安厚農(nóng)場,,坐落在靈通山脈的群山延綿之下,。穿透歷史時光,回想那紅旗招展的年代,,一夜之間,,一座村莊更名成農(nóng)場,,從此,,村莊里的人的命運在那一刻都發(fā)生了改變,原本都是翻泥巴過日子的農(nóng)民,,一下都變成農(nóng)場里的職工,,盡管職業(yè)還是種地,但這就像鯉魚跳過了龍門,,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村莊的人都跳過了農(nóng)門,他們有了自己的固定工資,,這是哪輩農(nóng)民都不敢想的事,。
我打聽過這原來村莊的名字——安厚下坪村。這個不起眼的村莊變成了農(nóng)場后,,一下從四面八方涌進來了一批年輕人,,他們滿懷一腔熱血來參加農(nóng)場建設(shè)。我查到一份資料,,從漳州來的知青就達200多人,。
路邊走來一位晨練的老伯,我們先好奇地問起這兩棵樹的名字,。老伯說:哦,,這兩棵樹呀,它是個地道的外來戶啊,。樹也有外來戶?看我們一臉驚訝,,老伯解釋說,這兩棵樹和這個農(nóng)場里很多人一樣,,都是外來的,,它叫南洋楹,它的故鄉(xiāng)在南洋!一聽我就喜歡這樹名,,準確,,洗練,,聽了就明了它的一切身世。我們也開玩笑說,,看來它倒很適應(yīng)這里的氣候,,沒有半點的水土不服,身在他鄉(xiāng)即故鄉(xiāng)啊!老伯笑呵呵地說:說不定還樂不思蜀呢!老伯告訴我們,,這兩棵南洋楹就在農(nóng)場成立那年種下的,,是場里一位知青從家鄉(xiāng)帶來的兩棵樹苗,沒想到幾十年后它長成參天大樹,,他們卻都老了,。
聽老伯口音就知道他不是本地人,他說自己就是從漳州來的知青,,大部分人遷回原籍了,,但還有幾個和他一樣留在農(nóng)場,包括當年那位種樹人,。
在一座小土坡上的舊瓦房里,,應(yīng)聲走出一個彎腰駝背的老大娘,微風撩亂了她稀疏的白發(fā),,歲月在她的兩條腿上灌了鉛似的,,走起路來非常吃力。我們的到來,,似乎撩起大娘的思鄉(xiāng)之情,,一問到這兩棵樹的來歷,她流下激動的淚水,。大娘回憶說,,當初他們家院子里有兩棵高大的南洋楹,比農(nóng)場那兩棵還要高大,,她聽父親說,,那是她祖父漂洋過海帶過來的,種在自家的院子里,。那時她父親還是個小囝囝,。后來她要離開家鄉(xiāng)時,父親對她說,,你也帶兩棵家鄉(xiāng)樹去吧,,無論到哪里,就讓它在那里生根發(fā)芽吧!
大娘說她剛來的時候,,當初這一片還是田野,,兩棵南洋楹種在那里,顯得有些孤單。兩棵小樹苗,,寒風瑟瑟地挺立在農(nóng)場院門外,,葉子都落光了,她想它們可能是想家了吧,,她一有空暇就跑來看它們,,一個人不斷地陪它們說家鄉(xiāng)話,直到它們慢慢地都長出新葉來,。它們跟含羞草一樣,,長得像個羞羞答答的姑娘,一塊來的年輕人都喜歡這兩棵小樹,。碰上旱季時,,他們從溪邊提水來澆。要是誰家的牛拴在樹上,,他們就把牛牽回主人家,,后來干脆給它們圍了一圈籬笆保護起來。這時場里正在規(guī)劃在兩棵南洋楹周邊造幾排房子,,眼看這兩棵樹保不住了,,知青們一塊站出來堅決要求留下它們,,才讓它們長成今天這模樣,。
后來落實政策的時候,他們一塊來的大部分知青已返回故鄉(xiāng),,大娘說,,她的父親早已走了,院子里那兩棵大樹都不在了,,家鄉(xiāng)的親人就剩下身邊的兩棵大樹了,,她要回哪里去呢!還不如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