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桃知縣”考
我在寫作《遙望祥和樓》一文時,,曾提及平和縣崎嶺鄉(xiāng)祥和樓肇基者曾天鳳“曾任大桃知縣,,例贈文林郎”,此非我憑空杜撰,,其說法源自《武城曾氏族譜》151頁所載:“天鳳,,靜選三子,名便,,字沖云,,號桐軒,鄉(xiāng)進士,、大桃知縣,,例贈文林郎”;另據(jù)祥和樓后人、平和曾氏二十世曾蔚所撰《父子登闈午子科》一文,,亦曾提及曾天鳳“歷任大桃縣知縣”,。有兩者互為印證,當時我對舉人出身的曾天鳳曾經(jīng)當過知縣一事便未加質(zhì)疑。
曾天鳳,、曾文粹父子時隔六年先后中舉,,在道光版《平和縣志》中有相關(guān)記載。然而對于曾天鳳曾任“大桃知縣”一事,,縣志只字未提,,反之同為舉人出身的曾文粹曾任南安教諭一職,不但在道光版《平和縣志》中有所言及,,民國版《南安縣志》亦可佐證,。教諭只是正八品,知縣卻是七品官,,縣志只錄曾文粹的教諭官銜而未錄曾天鳳的知縣官銜,,這顯然有悖常理。近日再次翻閱《武城曾氏族譜》,,第39頁“我族明清兩朝文武科甲志”所列曾天鳳“乾隆三十九年甲午科五經(jīng)中式五十一名,。子文粹,以子文粹賜修職郎”,。此信息同樣未載明曾天鳳曾任大桃知縣一事,,而“以子文粹賜修職郎”又與該譜151頁所載“大桃知縣,例贈文林郎”互為矛盾,。誠然,,一族之譜概由歷代族人編撰、增補,,主筆者常常受學(xué)識,、專業(yè)所限,出現(xiàn)謬誤在所難免,。
既然對曾天鳳是否曾任“大桃知縣”一職有所懷疑,,最好的辦法是找到“大桃縣志”作進一步查證。然而這個“大桃縣”又是在清代中國版圖的哪個犄角旮旯呢?我查遍乾隆年間各省行政區(qū)劃資料,,均未有所發(fā)現(xiàn),。找不到“大桃縣”,自然沒有與其相關(guān)的史志可以查證了,。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一段時間,,直至前幾天,朋友金才兄給我發(fā)了一條微信:“‘大挑’是清朝乾隆年間定制的一種選才制度,,為的是讓已經(jīng)有舉人身份但又沒有官職的人有一個晉身的機會,。”我恍然大悟,敢情曾氏先人編撰族譜時將“大挑”誤為“大桃”,,后人以訛傳訛,,才有了曾天鳳“歷任大桃知縣”一說,。
今人大抵以為,舊時科舉取士,,只要參加鄉(xiāng)試中舉便可出仕為官,,譬如《儒林外史》之“范進中舉”,范進高興得發(fā)了瘋,,其丈人胡屠戶也大變嘴臉,,說明中舉后即可升官發(fā)財。實則中舉只能說是一只腳踏上了仕途,,還要參加會試(貢士),、殿試取得進士名分,然后才能真正步入仕途,。鄉(xiāng)試每三年只有一次,,又因名額有限,,百里挑一,,可說是讀書人最難邁的一關(guān),能中舉者大都已耗費半生光陰,。然而與其相比,,最終能通過會試、殿試得中進士者更是鳳毛麟角,,絕大多數(shù)舉人只能止步于此,,無法再前一步。有鑒于此,,為擴大選才范圍,,讓更多的人進入仕途,清代形成了一種名為“大挑”的選官制度,。據(jù)近現(xiàn)代學(xué)者商衍鎏所著《清代科舉考試述錄》一書所載,,“舉人于會試外,尚有入宦之途,,為揀選,、大挑、截取三項,。”該書載明,,大挑之制源自唐時銓選制度,至乾隆十七年(1752年)成為定制,,每隔六年一次,,于會試榜后舉行,從三科以上會試不中的舉人中挑取任職,。“一等三名以知縣用……二等九名以學(xué)正,、教諭用”,。“大挑”有別于常規(guī)科舉,不考文章辭賦,,而是由吏部據(jù)其形貌應(yīng)對挑選,,“形貌相傳以同、田,、貫,、日、氣,、甲,、由、申八字為標準,,‘同’者面方體正,,‘田’者即舉止端凝,‘貫’者體貌頎長,,‘日’者骨骼精干,,如此者為合格。‘氣’者形相不正,,‘甲’者上寬下削,,‘由’者上窄下粗,‘申’者上下皆銳而中粗,,如此者為不合格,。”合格者再審查其應(yīng)對,要求言語詳明,,熟悉吏治,。不合格者直接淘汰出局。由此可見,,經(jīng)“大挑”選拔出仕者,,卻是“以貌取人”的成分居多,諸如長得歪瓜裂棗,、獐頭鼠目之士,,縱然才高八斗、滿腹經(jīng)綸亦難以過關(guān),。
回過頭來再看曾天鳳和曾文粹,,父子倆鄉(xiāng)試中舉之后,或曾屢次會試不第,,轉(zhuǎn)而參加“大挑”選拔,,曾天鳳因體貌魁偉、儀表堂堂被錄為一等候補知縣;曾文粹亦曾得知縣一職,,但“以入官作吏所苦,,惟明辭不赴命”,,直至道光四年,方以73歲高齡勉強赴任南安教諭,。想來曾天鳳的候補知縣并未實際到任,,否則道光版《平和縣志》不會沒有記載;而曾氏族譜中“以子文粹賜修職郎”的說法,亦能印證這一史實,。
綜上所述,,“大桃縣”乃烏有之鄉(xiāng),曾天鳳的“大桃知縣”,,料非實職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