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的味道
總有一種味道伴隨我們一生的記憶,無論身在他鄉(xiāng)異國,,尋著這股味道,就能走進(jìn)童年,,走進(jìn)家鄉(xiāng),。
尋著年關(guān)的腳步,我漸漸聞到一股年的味道,,那咸咸的煙腸,,那陳皮香草的鹵肉,還有那綿綿糯米酒,,濃香四溢的糍粑,、甜粄、菜包,、蘿卜糕,,這些味道在記憶深處漸次醒來,它們?nèi)找乖趽衔业男?,更撓醒遠(yuǎn)方親人思鄉(xiāng)的夢境。記憶中,,年總是伴隨著這些味道而來,,在千般年味中,我最想念的還是菜包,,那種糯米做的甜菜包,。
說到菜包,我想到童年,。每到深秋,,迎著秋陽,母親在斜坡草埔上攤開一張谷笪,。母親坐在上坡,,她面前是一堆剛出泥的水汪汪的白蘿卜,在母親的手中上下翻飛,,一條條蘿卜都擦成絲,。陽光下,母親那佝僂的身影成了金色最美的風(fēng)景,。童年的小手喜歡在一旁搗亂,,母親讓我把蘿卜絲攤開。一個上午,,那一挑的蘿卜在母親面前鋪灑來開,,那是一場豐收的“雪”啊!
秋陽之下,脫了水份的蘿卜絲,,漸漸變成金黃色,。曬干后的蘿卜絲被母親收進(jìn)袋子,扎緊封存,一場年味的接力就開始了,。與蘿卜絲這道年味一同接力還有那沉甸甸的水稻,,收成后,主婦會挑幾擔(dān)糯谷去輾成糙米釀酒,,還要留些過年做粄做糕點,。還有那些半大的田鴨,這些夏天出殼的小鴨正趕上青春期,,它們開始披上一身亮麗的羽毛,,腮幫、翅膀,、尾巴漸漸有了磷光,,變得有模有樣的。只是冬收還沒開始,,它們還被圈在池塘邊,,以粗糠秕谷度日。霜降開鐮后,,稻田里滿是蟲子泥鰍什么的,,還有落在田里的谷粒,這些都是鴨子的最愛,。成片的稻田變成田鴨的樂園,,覓食、打鬧,,田鴨度過一生中最美好時光,。
過了臘八,年的腳步像緊密的鑼,。廿六,,蒸甜粄,廿七廿八殺雞鴨,。殺了雞鴨就可以蒸菜包了,,原本并不搭界的蘿卜絲、糯米以及田鴨就彼此生命交融了,。就像甘蔗與水稻在此相遇一樣,,磨好的米漿與煮開的糖漿一并和好,再端上一缽用鴨湯熬過的蘿卜絲,,包菜包就開始了,。中國人都善于調(diào)和,每一道美食都是一場精心調(diào)制的佳肴,。油汪汪的蘿卜絲加點鹽,,它具有獨特的香;把它包進(jìn)拌糖的漿團(tuán)中就是菜包。菜包要上大灶蓋籠屜蒸。蒸汽漫出灶臺時,,菜包的香氣就溢出來了——那股糯米香,,那紅糖的甜,還有蘿卜的清香與鴨湯咸香,,另加墊底的芭蕉葉的草香,,共同混合成一股誘人的味道,那是田野的味道,,是豐收的味道,,那是葷與素,甜與咸的強(qiáng)大組合,。它直接考驗在場每一人的耐心,。
掀去籠屜,騰起的蒸汽擋不住饞渴的目光,,它識趣地像幕布一樣退去,,一層層蒸熟的菜包擱在眼前。還冒著熱氣的菜包最誘人,,咬上一口,,這甜,這香,,瞬間溢滿心田,糯米的綿軟與蘿卜絲的韌勁,,在味蕾深處開成一朵花,。
在南方,菜包像饅頭,、包子,,適合當(dāng)點心,我們卻總是貪婪地把它當(dāng)成主食,,一口氣吃它五六個,,直到把肚皮撐圓。剛出籠,,大人擋不住這饕餮之勢,。等它涼了,大人就要把菜包分成份,,留足一份祭神,,再分出一份正月走親戚,剩下的才是可以安心享用的美食,。
過年還好說,,過了初五六,家里又漸漸還原了寡淡的日子,雞鴨魚肉都沒了蹤影,,剩下的甜粄和菜包就成了我們最惦記的食物了,。特別是菜包,這加了餡的食物是不一樣的,,它更誘人,。我們總趁樓下鼾聲響起時,姐弟幾人像覓食的田鼠,,悄悄鉆出被窩,,各自拿起菜包在被窩里啃。一次,,兩次,,起來勤了,樓下就傳來聲響:“可以了,,還要留幾個元宵與天穿拜神呢!”我們就不敢再造次了,。挨到天穿日,三斗米的菜包也就剩五六個了,,獻(xiàn)給神之后,,它就在我們的肚里把年劃上句號。
經(jīng)歷饑餓煎熬的歲月,,對年味的回憶總是那么的濃烈,。每年團(tuán)聚時,大哥總不忘讓母親包上幾籠菜包,。正月沒吃完,,他還要帶上一部分到杭州,那是他謀生的城市,。他說那里什么都不缺,,唯獨缺母親包的菜包,讓他一念又是一年,。
年真的分秒可計了,,我仿佛看見這些年味漸次走來,歲歲年年,,我都盼著除夕前回趟鄉(xiāng)下,,圍在母親的灶臺前,搶先嘗過母親的菜包,,這年才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