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上書屋的得失
獲2010年阿卡漢建筑獎的平和縣崎嶺鄉(xiāng)下石村橋上書屋,,跨溪連接兩座土樓。
教室推拉門敞開,,面向土樓,。
敞開的教室可變成一個小舞臺,演出木偶戲,。
走廊玻璃窗外護著木條格柵,,依稀可見外面風景。
到鳳樓已被廢棄,,無人居住,,是座危樓。
中慶樓更破敗,,還剩一兩戶人家,。
一端橋頭設計了滑梯,供孩子們玩耍,。
橋上書屋,,橋下另有“Z”字型吊橋,那才是真正的公共橋梁,。
早就想去平和看橋上書屋,。自從奪得2010年阿卡漢建筑獎后,橋上書屋名聲鵲起,,網(wǎng)上多了很多資料介紹,。我想還是要實地看看。我知道土樓與大地是和諧的,,它那雄偉的墻身使用的就是生土,,磚石青瓦,也是自然的材料,。但是一座由鋼板,、吊索、水泥建造的集裝箱式建筑,,如何整合周邊的環(huán)境,,卻令人好奇。
我其實反對建筑一味和諧,。最出色的建筑不但要實用,,還應該營建充滿張力的空間,充分表達設計師的理念,。前兩年,,我曾向廈門藝術家傅新民建議買下兩三座廢棄的土樓,使用鋼材,、鋁板,、玻璃等現(xiàn)代材料改造,做成大型裝置或大地藝術,。我說:“新舊兩種建筑材料,、造型和樣式之間,,都充滿沖突,處理得好,,那就是震撼人心的作品,。”對于藝術家,,這建議宏大得不切實際,。真正實施,恐怕只有資金充裕的建筑設計師才具備條件,。
今年的冬天冷,,臨近春分了,平和的蜜柚大多含苞未放,,偶爾幾朵冒雨先開,,湊近才聞到濃郁的香氣。在當?shù)嘏笥腰S榮才的帶領下,,我們直奔崎嶺鄉(xiāng)下石村的橋上書屋,。
下石村是一個普通的閩南山村,一條小溪穿過山谷,,民房沿溪而建,,最醒目的是兩座隔河相對的三層圓土樓。兩座土樓之間,,橫臥一個逐漸收腰的長方體建筑,。看上去,,它像由兩截一頭口徑寬一頭口徑窄的集裝箱構成的,,寬口擱在溪兩岸,面對土樓大門,,兩個窄口在溪中央對接,,左右錯開一米許,從而形成一條忽左忽右的走廊,。長方體建筑下面,,懸掛著一條簡易的Z字形吊橋,那才是真正的公共橋梁,。
溪這邊的土樓名叫到鳳樓,住著石姓家族,,溪對面的土樓叫中慶樓,,住著林姓家族??词貥蛏蠒莸?2歲老人石茂火說:“到鳳樓有301年的歷史,,出過將軍提督,;中慶樓有266年歷史,出過進士,。兩邊一文一武,。但是我們從前不來往,也不通婚,,互相打來打去的,。”顯然,,在這樣兩座充滿歷史恩怨的土樓家族之間建造一座橋,,除了實用功能,還有和解,、溝通的意味,。
橋上書屋其實是一所簡易的希望小學,共三間,,兩頭各為階梯教室,,中間是公共空間。橋兩側的玻璃窗外護著木條格柵,,依稀可見溪上風景,。學生們可席地坐在木板階梯上,每人面前一張小木桌,。教室背后是一排書架,。兩間教室的外端口都可以開門,面向中慶樓一端有個小滑梯,;面向到鳳樓的端口,,推拉門完全敞開,就變成一個小型舞臺,。節(jié)慶場合,,村民可以聚集在鵝卵石空坪上觀看演出。這時,,橋上書屋就成為整個村莊的公共空間,。這也是清華大學李曉東教授當初的設計意圖,他在《我與橋上書屋》中寫道:“這樣的設計不僅為孩子們提供了學校教室,,解決了交通聯(lián)系問題,,而且為整個村帶來了交流的中心?!?BR> 橋上書屋造型簡潔優(yōu)美,。漆黑的鋼結構堅實低調;棕黃色的杉木板材和木條格柵,與土墻,、鵝卵石地面相當和諧,。遠遠望去,兩座歷經滄桑,、靜穆高大的圓形土樓之間,,橫臥一座剛硬的長方體建筑,構成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粗糙與精致,、圓與方、豎與橫,、新與舊的多重對比,。橋上書屋重新組合了村落的空間關系,變得豐富,、生動和耐人尋味,。
然而,讓我驚訝的是,,到鳳樓早已被石姓家族廢棄,,無人居住,腐爛的樓板咯吱作響,,是一座危樓,。對岸的中慶樓內部更加破敗,但晾掛著衣服,,看樣子還住著一兩家人,。據(jù)石茂火老人說,村里去年已經撤了小學,,孩子們都到外面上學了,,橋上書屋周末才開門,讓孩子們閱覽書刊,。舞臺主要用來看木偶戲,,一年大約四五場吧。
橋上書屋于2008年9月動工,,2009年9月竣工,,耗資82萬元。如果這是所希望小學,,使用了還不到一年,;如果說它是村文化活動中心,平時又不開門,;如果說它為兩岸居民往來提供了便利,,但橋上書屋動工時,,兩座土樓基本上廢棄了,附近很少住戶,,何況不遠處另有公路橋梁。橋頭廣場修得雖好,,卻空無一人,,怎么看也不像村子“交流的中心”。這座建筑的大多數(shù)功能恐怕都停留于紙面上,。
我頓時覺得一切失去意義,,甚至荒謬。誰會去建造一處無人的公共空間,、一座不必要的橋梁或一間沒有學生的教室呢,?只有藝術家。我因此豁然開朗:設計師一定把橋上書屋當成了裝置藝術來創(chuàng)作,,才有勇氣撇開建筑的使用價值,,只顧表現(xiàn)的完美。實際上,,橋上書屋是一件失敗的建筑作品,,然而是一件出色——也相當昂貴——的建筑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