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檻時光
一道門檻,，存儲了太多記憶,。
老家的門檻，要么是木頭,，要么是石頭,。偶爾有磚頭砌成,，用水泥抹就,，則有了繡花枕頭的不真實感,。木頭的門檻讓人有種信任感，沒事?lián)钢绢^,，把童年簡單孤寂的時光打發(fā)許多,。石頭的門檻，更多的是堅硬,，曾經(jīng)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在石頭的門檻上,，那種痛留存許久,，在心上。石頭的門檻喜歡青色條石的,，有種清涼和溫潤,，可以讓炎熱的夏天清涼不少。
童年記憶在門檻上搖搖晃晃,。放學回家,，就坐在門檻上,，或者捧課本誦讀,，或者趴在門檻上寫作業(yè)，或者呆呆靠著門柱,，等著大人回家,。也有過幾個小孩子趴在門檻上，玩簡單的游戲,。肚子餓了,，有地瓜芋頭吃就很幸福，用一個大碗,，更多的就是用舀水的水瓢,，裝幾個地瓜或者芋頭，坐在門檻上,，吃得動靜很大,。裝地瓜的水瓢就放在門檻上,，兄弟姐妹共同取食，有了爭搶哪塊地瓜的時候,，笑鬧之聲是簡單食品的佐料,，吃出別樣的味道。不小心,，哪只雞不滿足于等在旁邊吃地瓜皮,，突然就伸頭在水瓢里啄了一口，引發(fā)驚叫和怒罵,，甚至追逐,，雞就驚乍地跑遠或者跳起來，頗有雞飛狗跳的架勢,。
有時候大人也坐在門檻上吃地瓜,。從地里忙活回來，汗水滿身,，腳步疲憊,，又餓又累的他們，坐在門檻上吃地瓜,，就是他們艱辛勞作之后難得的休憩,，不僅僅是填飽肚皮。在吃的過程中,，他們的目光門里門外看幾眼,，孩子們的任務(wù)完成得怎樣，吃完地瓜是先煮豬菜還是先收拾曬煙,，農(nóng)活的安排就在腦中形成,。
門檻曾經(jīng)是我們的床，玩得累了,，或者就趴在門檻上睡著了,，或者就躺在門檻上。青色條石的清涼在炎夏會帶來許多愜意的涼爽,，夢逐漸走近,。眼睛疲憊地合上，我們終于進入溫甜的夢鄉(xiāng),，讓口水肆意流淌,。有時候醒來，會看到奶奶搖著大草扇,，坐在身旁,。幾個老人的話語我們已經(jīng)不感興趣，我們更愿意關(guān)注門檻下的螞蟻或者蝸牛?？匆恢换蛘邘字晃浵伵軄砼苋?，莫名地就用手指在螞蟻前行的路上劃一道痕，看螞蟻驚慌失措地奔跑,。稍作停歇之后,，螞蟻重新恢復(fù)平靜，依然忙碌地奔走,。也曾拿一點地瓜屑,，放在螞蟻前面，看螞蟻招呼同伴,，合力扛往窩里,。或者,，捏死一只螞蟻,，看它們?nèi)绾伟淹榈氖w扛回家。那時候,，覺得捏死一只螞蟻很容易,，卻不曾想到它們是否會有悲傷。
門檻也是曾經(jīng)難于逾越,?？吹接醒姥缹W語的小孩，努力想爬過門檻,，手撐腿蹬,，那份艱辛引發(fā)大人帶著欣賞目光的關(guān)注，甚至陣陣笑聲,。幼兒或者寵辱不驚,，或者有點惱火，表情豐富,。幼兒爬過門檻,，難在體力，大人的門檻則是心力,。小時候曾聽大人說過某某人家里的門檻很高,，那時候并不理解,，甚至覺得大人言過其辭,。門檻再高，莫如宗祠里的門檻,，但那只是對于小孩子而言,，大人輕輕一跨照樣輕松而過，而正常人家的門檻，也就那么幾十厘米,，小孩子都沒有難度,，大人更不在話下。后來才明白,，這門檻之高其實在心里,，那是一種障礙。
門檻還是恩怨的分界線,。鄉(xiāng)村里有人吵架,，“我再也不踏進你家的門檻”就是絕交的正式通告，也許本來相處不錯的親友就此老死不相往來,。即使從門口經(jīng)過,，門檻內(nèi)外涇渭分明，門檻外,，只是毫不相關(guān)的路人,。哪一天，有一方想和解了,，登門,，那就是濃重的道歉。長輩說過,，只要踏進門檻內(nèi),，再大的怨恨也要消弭。曾經(jīng)目睹,，一家人正吃東西,，突然家長有點驚訝地看著大門，原來因為農(nóng)事吵架而互不往來的鄉(xiāng)鄰跨進門檻,，主人站起招呼,，客人熱情回應(yīng)，盡管有點尷尬,，不過怨氣不再,，曾經(jīng)惡吵的兩家就此和解。小孩子很高興,，忙著泡茶搬凳子,，因為大人吵架而被禁止往來的小伙伴又可以一起玩耍和結(jié)伴上下學了，高高的門檻陡然下降,，高興自然不言而喻,。
姐姐出嫁，我送嫁當“阿舅”,，屢屢被提醒的是進出門的時候,，不可以踩著門檻,，而要跨過去。其中緣由不太清楚,，或者源于敬重,，或者源于喜慶的兆頭，或者源于某種禁忌,。有誰不小心踩了門檻,，主人不高興，踩門檻的也會被視為“沒教示”,，甚至引發(fā)糾紛,。有些風俗習慣傳下來，有太多的信息,，我們能做的就是遵從,。
歲月會給門檻留下不少印痕。鄉(xiāng)村里的門檻逐漸少了出出入入的忙碌,，有點“門前冷落車馬稀”,，年輕人大多外出了，村里只剩下老人,。門檻就很寂寞,，寂寞的其實是人。曾經(jīng)看到不少大門緊閉的情形,，門檻有了灰塵,。或者是門開著,，門檻內(nèi)外空蕩蕩的冷清,。有兩個老人，坐在門檻里,，一人一邊,，一人一把竹椅，聊天,。話語總有講完的時候,，就很空洞地看著門外的路，沒有兒女回來的身影,。偶爾有誰路過,，熱情地招呼路人進屋喝茶，但路人沒有停下匆忙的腳步,，暫時的聲響又沒有了,。老人不再說話和張望，坐在門檻內(nèi)打瞌睡,，頭一點一點垂下去,，然后受驚一樣抬起,，又一點一點垂下去,，花白的頭發(fā)輕微地被風拂動,，有點散亂。門檻,，就有了心酸的感覺,。
行走在鄉(xiāng)村，也許猛然就看到某個門檻被丟在墻角,，或者,，鋪設(shè)在水溝上，當成跨越水溝的“橋梁”了,，那是拆了老房子的注腳,。鄉(xiāng)村里的門檻會越來越少，門檻時光最終會是記憶,，漸行漸遠,，逐漸模糊。
